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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反战,折戟沉沙
    那像极了一片沙海,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但那又不完全是沙海,它翻涌着荣与辱、生与死。

    放眼望,飞沙走石几度沉浮。

    而他的内心,却早已是无波无澜。

    斯巴甲,坐在延永城的烽火台上。

    身后,是延永城的生活百态,身前,十里开外的地方,是一望无垠的黄沙。

    这个地方,几个时辰前,敌人结束了他们最后的狂欢。

    硝烟一时半刻散不尽,空气中氤氲着沉郁的气氛。

    他将手中的茶盏凑到嘴边,细细品着。

    周遭的一切静得可怕,以至于,每每沁着这丝丝缕缕硝烟余烬,他似乎能够听见敌人毫无戒备的笑声。

    他终于不能淡定了。

    “水水”

    他的嗓子快要烧起来。

    我还能活吗

    我还能活吗

    我真的还能活吗

    他第一次在心里这样问自己。

    已经习惯了主宰别人的命运,哪怕困在这黄沙之中经受着饥寒交迫的折磨数日,他心中最后一缕执念依旧是

    一定要杀了卫凯旋

    他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仿佛是一片绿洲,浮现在他即将阖上的眼睛里。

    “咕噜咕噜咕噜”

    他猛然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将多伦铎携带的热水袋子中的水,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

    那是多伦铎最后半袋水。

    “为何会出现在这”

    他瘫在地上,彻底得活过来了。

    “劝降的军队初入北漠,几个随行的黎桑仇人妄想逃跑,我一怒之下便将其杀了个精光。”

    多伦铎嘴角划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像是在自嘲,闷声道“不知沙漠凶险,亦无人识路,没过多久,一群人便困在了风沙中,一困便是数日。”

    多伦铎父亲早年战功显赫,然而命却不长,他作为家族嫡长子,轻轻松松便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漠沧风国镇国右将军的荣耀便由此而来。

    袭爵这几年,大部分时间都守在漠沧的天荒城,他并没有多少实战经验,遇上大沙漠注定束手无策。

    这几日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斯巴甲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究竟怎样才能破了都平关。

    直到彻底活过来的这一刻,他想到了。

    “凯旋军死守都平关,占绝大优势,我们既然进不了,那便退一步”

    “你是说,以退为进”多伦铎问。“你准备怎么做。”

    “假死。”斯巴甲道“凯旋军是黎桑卷土重来最后的希望,秦淮的人想要反,必然要依靠他们。但,若最后的希望不在身边,他们便没有底气反。秦淮人需要这支军队,也时时刻刻在等着这支军队的出现,而且出现得越快越好我将假死的消息传回秦淮,整个黎桑都要为此震惊,秦淮人会放松警惕,他们会觉着,这个时候,是召回凯旋军最好的时机待那时,凯旋军便不攻自破”

    “然后呢你就不怕他们真回去了”多伦铎有所顾虑。

    “他们回不去的我会让他们成为另外一个传说”

    那时的风沙有多猛烈,恐怕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吃力地滑了滑喉头,一汩汩暖流汇入心田的滋味,从此也变得刻骨铭心。

    这茶,太奢侈了。

    算算时间,派去的探子也该来了。

    果不其然,城阙上,那个影子来了。

    “情况如何”

    “如将军所料,凯旋军此时已入地藏岩。只是”

    士兵顿了顿。

    “只是什么”斯巴甲的目光不禁抬起,针一般锋利。

    “我们的人没发现凯旋军的主将”士兵迟疑地说出。

    两道粗眉猝然交紧,斯巴甲正欲拍案,烽火台下又传来急报。

    “报延永城十里外的沙海里,惊现凯旋军主将卫凯旋”

    听此,他极不淡定地站了起来,眉峰一转“有多少人”

    “一人一马”

    卫凯旋想干什么呢

    再次遥望城外那片翻涌的沙海,斯巴甲的心慢慢缩紧

    一人单骑,他掀不起什么风浪

    眼下,凯旋军已经入了圈套,他们必死无疑

    他心思落定,朝士兵命令“速传右将军多伦铎”

    有士兵急报“回禀将军,城外士兵来报,右将军多伦铎一人一骑去入了金沙里”

    斯巴甲心中一震,怒问“何时去的”

    “约莫一盏茶前”

    城墙上,黎桑的旌旗被风扯得哗哗作响。

    长戟在空中划出一道锋利的弧度,与巨大的流星锤轰然相撞,一声惊天巨响,浑浊的天空彻底暗了下去,一朵炫目的火花翩然绽放。

    一时间,各种星芒七零八落。

    风沙撕扯不断,模糊了战马上二人激战的身影。

    “卫凯旋受死吧”

    多伦铎话音方落,踩着马背,纵身跃去,手中甩起的流星锤以拔地推山之势,朝卫凯旋狠狠砸落。

    回首,只见他黑魁魁的身影似只猎豹拉长了身姿于天空中划过,尘寰皆暗,唯独他一双豹眼睁得绚烂。

    流星锤将落,卫凯旋负手扫出长戟,转瞬之间,天空之中又是一朵喷薄的花火。

    然而,锋利从来不止于眼前,还有各种嘶厉的声音随即产生,它们就像一枚枚毒针锐不可当,刺入耳中,要把耳膜刺破。

    若是寻常人于此,顷刻间,难逃耳聋的厄运。

    但卫凯旋久经沙场,这些声音对他来说,跟风声雪声没什么区别,丝毫无法夺取他的注意力。

    然而,多伦铎却几乎是头疼欲裂,这一次,完完全全低估了卫凯旋长戟的威力。

    眨眼之间,他连人带锤摔在了沙堆里。

    卫凯旋勒紧了缰绳,趁其不备,再次挥出长戟,抵在多伦铎的脖子上,睥睨的眼神中透着裸的威胁。

    “谁派你来的”

    桎梏于长戟下的多伦铎先是一惊,随后便放声大笑,“你的凯旋军完蛋了”

    卫凯旋瞳孔一缩,忽然意识到什么。

    没有时间再与他废话,长戟顿时在他手心一转,正要卸下他的头颅,此时,一连串狼蹄声卷着风沙声吹来。

    他目光一抬,诧异的眸中,远处一条长长的沙坡之上,一身罩铠甲的男子飞跨着狼骑,风一般地过去了。

    是他他果然没有死

    卫凯旋赫然收了长戟,跨着战马朝远处的沙坡追去

    追了不到几个弹指,人就莫名消失了

    茫茫沙坡上就剩了他一人。

    本想根据狼蹄印记去寻,奈何今日的风沙极盛,风一过,地面上的印记转瞬即逝。

    身下的战马忽然停了下来。

    追敌心切,卫凯旋不断催马前行,但马却迟迟不再靠前。

    他的马好像有些躁动,他下意识朝地面看了看,踌躇不前的马蹄前,地面开始出现了一条条裂纹。

    沙地好像有塌陷的迹象。

    起初只发生在马蹄下,他以为是承重的缘故,但很快便发现,方圆一里的沙地相继出现了一条条裂痕,逐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罅隙露了出来。

    意识到不对劲,他旋即掉转了头,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斯巴甲却意外出现了。

    是他的陷阱

    约莫五十步之外,狼骑上,斯巴甲嘴角一勾,露出狡黠一笑,轻轻扣了叩手中的弓弩,三支箭无声无息射上了天空。

    他眉峰一抬

    寒冰羽箭

    与此同时,在斯巴甲的身后,多伦铎跨马赶来,人未至,手中两只流星锤已横过斯巴甲的头顶,朝卫凯旋飞去,仿佛虎豹擦出的爪牙

    电光火石之间,马蹄忽而扬起,被迫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嘶鸣

    卫凯旋当即跳下了马,在地上连连几个翻滚,沉重的流星锤顿时在他周身砸出了两个大窟窿

    大大小小的罅隙顺着一条条裂纹与两个大窟窿瞬间连成一片,其速度越来越快

    战马则落荒而逃

    多伦铎想着再加把火,欲飞起狼骑冲向卫凯旋,却被斯巴甲横手阻断。

    多伦铎不解的目光从斯巴甲脸上慢慢移向了卫凯旋,心中一咯噔

    一抹鲜血忽然从卫凯旋的口中喷出

    黄沙之中出现一抹血色,这再耀眼不过了

    看着方才还是威猛无敌的卫凯旋,此刻正撑着长戟,屈身于黄沙之中捂着心脏一副垂死挣扎的样子,多伦铎的眸光忽然被点亮,只觉着很不可思议

    余光里,身边的斯巴甲笑得阴森

    身后举起的两只弯刀,犹如闪电,飞向了前方危险地带,势要给卫凯旋最后一击

    风沙刮得紧,几乎要将人的眼睛凌迟

    再次抬眼,未料,沙地塌陷的速度已经超乎了他的想象,卫凯旋很快便随地面沉了下去,弯刀成了他的陪葬品

    斯巴甲又惊又喜,顿时翻身下了狼骑,迎着风沙,朝前探去。

    一道巨大的鸿沟横在眼前,其下流沙翻涌不断,好似闸口边的急流

    而卫凯旋彻彻底底地消失了

    这便是传说中的金沙河,河床落差约莫一丈,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只不过,其上流的不是水,而是沙

    每每西风过境,金沙河中的流沙便开始肆虐,就像泛滥的河水,直待风止,才得消停

    眼下金沙河沿岸忽然塌陷,无异于河水决堤

    流沙转瞬泛滥成灾

    他二人分散着跪在绝崖上,搜索了许久,皆未发现卫凯旋的身影,除了翻涌不断的流沙,便再无其他

    此时西风狂劲,数不尽的沙尘几乎要将人淹没,斯巴甲抽起身子,竭力朝多伦铎喊着“快撤”

    “呼”

    天与地,仿佛再次重合。

    他于黑暗中骤然睁开了眼,盯着那巨大的笼子,眼神异常空洞,刚窥见一丝光亮,黑暗便再一次将之吞噬。

    五脏六腑之中一片兵荒马乱

    饿饿得天昏地暗

    饿饿得一塌糊涂

    沧狼擎着火把而来,问“殿下睡着了吗”

    这里真是太黑了

    他不动声色,扶在笼子上的五指,其骨节却已寸寸泛白。

    “殿下您还好吗”

    待沧狼将火把固定,脚步趋近,漠沧无痕咬着牙竭力撑起半个身子

    沧狼刚到笼子边,一只手猝然冲出了笼子,将他的脖子掐得死死的

    天地间,有那么一瞬是死寂的。

    “你死去哪了你知道你几天没来了吗啊”

    咆哮歇斯底里地咆哮

    像午夜索命的厉鬼

    沧狼被掐得险些断气,下巴被迫顶在笼子上,张着嘴想要发声,却不能发声

    “殿”

    压在心底的愤怒将最后一丝余力烧尽,漠沧无痕松垮地倒在了地上,脸色惨淡到极致。

    已再无力气睁开眼。

    再多一个晚上,他便足足有三天没来了。

    浓密且凌乱的青丝遮住了半张脸,即便有光斜斜地照在上面,也再难见当初风华正茂的少年郎。

    沧狼跪在地上猛地喘了几口气,鼻子一抽一抽,抽了半天,开始委屈地解释。

    “我家王爷谋反被抓了”

    漠沧无痕眼皮有了一丝跳动。

    “现在已经下狱了昌王府也被抄了,为了救王爷,我没日没夜地在城里城外奔波我也很难”

    沧狼语无伦次啜泣地说完,擦了擦眼泪,也没再看太子一眼,只是默默起身,交待一句。

    “这次我多备了些,殿下您慢用。明日忙完我肯定记得来”

    沧狼走了。

    漠沧无痕猛地睁开了眼,看着那即将消失的光亮,拉扯住笼子,喊“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再开口,已是唇语。

    听不见任何声音。

    “本宫命令你回来”

    束缚,挣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