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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 人臣之事
    万震所设奇谋,亦有杀鸡儆猴之威慑。



    见鱼龙混杂,错节盘根。累世顽疾,国之毒瘤。谈笑间,飞灰湮灭。已程不国,各方势力,心中震撼,可想而知。



    又待亲眼得见,百余艘坞堡巨舰,横亘海岸。铜墙铁壁,帆樯如林。更有遍及船身,神鬼机关器。再乘天梯,升旗船甲板。入三面清钢,琉璃爵室。老王终是安心。



    “贵使此来,孤身无后患矣。”



    “大王过誉。”万震恪守臣节,无有失仪“下臣尽人臣之事耳。”



    “好个人臣之事。”老王有感而发“凡人臣之事君也,多以主所好事君。君好法,则臣以法事君;君好言,则臣以言事君。君好法,则端直之士在前;君好言,则毁誉之臣在侧注1。故国之所以治者三一日法,二日信,三日权。”



    言罢,老王笑问“且问贵使,蓟王如何治国。”不料老王竟熟知汉家如斯。



    “大王既问,下臣试答。”万震不敢怠慢“我主治国,乃内圣外王之道也。圣有所生,王有所成,皆原于一道。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其所欲焉,以自为方。”



    “各为所欲,以自为方。”老王一声慨叹“果然,大道至简,知易行难。”



    “我主诸事,大王亦知也。”万震越发谦卑。



    “蓟王欲灭身毒乎”老王必有所问。



    “然也。”万震实无意外。



    “我佛孰吉孰凶,何去何从”老王又问。



    “我主灭尽佛国,而不灭佛。”万震答曰“绝地天通,人神不扰。”



    “蓟国果然天生。”老王一声长叹。以己虑人。已程不国,大寺众,与无畏山寺众,佛门之争,日渐激烈。甚至裹挟王位争夺。若佛亦治国,于王何益



    “如何人神不扰。”老王此问,若被国中高僧听闻,必生祸乱。



    “求仁得仁,求义得义。各为所欲,以自为方。”万震实言相告。



    老王无言以对。



    假之力,固然能使人向善,弥合内部纷争。然长此以往。之力,必凌驾于王权之上。民众潜心向佛,不知有王。信佛门多过王室。王室欲成大事,必借佛门之力。长此以往,王室皆入佛门。举国信佛,遂成佛国。心性被夺,何谈各为所欲,以自为方。



    老王怅然若失,回宫前传语。



    言,不日当遣诸王子登船。何子入侍,当由贵使决断。



    万震领命不提。



    送走老王,万震又于旗船正堂,接见三家岛豪,签订中贩共侍约。将海市名产,量贩三家。由其统一售卖。



    海市令,择避风港湾,募集人手,督造港津,辐辏内陆。背靠宝石之国。不出一年半载,当可大兴。



    岛内豪强,与海市利益。且三足鼎立,断不会轻言背叛。



    老王回宫,遂颁敕令。凡王族适龄子弟,皆登空侯岛,升海市旗船。由汉使择侍子之选。更有甚者,为以示公平。所有王子,皆身穿素服,金粉涂面。不得提前透露出身。



    饶是万震亦不禁慨叹。老智。断不可以蛮夷待之。



    约定时日,诸王子车驾出宫。由大将军室利那伽,亲自护送。浩浩荡荡,登陆空侯岛。升海市旗船。



    庞然巨物,敬畏莫名。便有王子,两股战战,当场便溺。



    大将军室利那伽,亦收轻慢之心。亦步亦趋,有礼有节。



    步入大堂,考场已设毕。



    排设席案,列笔墨纸砚。博山炉,烟气氤氲,水绿琉璃屏风,互不扰侵。



    “请诸王子入座。”海市令朗声言道。



    诸王子依次落座。然却再无下文。



    室利那伽遂问“贵使,因何不问”



    “大将军稍安。”万震言道“待炉香燃尽,当见分晓。”



    原来博山炉,亦是考题。



    须臾,便有王子,如坐针毡,汗如雨滴。汉人席地,正襟危坐。如耿雍,尚不能久持。可想而知,已程不国诸王子,虽习汉仪。然能否与汉人无异。“画虎不成反似犬”。一炉薰香,便可知晓。



    又过片刻,凡有摇摇欲坠者。万震皆命人,轻声劝离。



    待一炉香尽。大堂席位,已空去少半。



    “案上残篇,请试读之。”海市令又道。



    少顷,朗朗读书声起。多是巴蜀汉音。蓟王未立江表十港前,商人往来蜀身毒道。汉商皆经此道而来。故多出巴蜀乡音。



    凡有不能诵者,亦被劝离。如此,又空去少半。



    事已至此。室利那伽,如何能不醒悟。



    “案上残篇,请试书之。”海市令又道。



    余下王子,研墨润笔,书汉隶于白绢。不能书汉隶,再被劝离。三轮之后,堂内只剩寥寥数子。



    诸王子,虽涂金粉,不辨相貌。外人自无从知晓,然室利那伽,却心知肚明。环视众人,这便问道“贵使,还试否”



    “然也。”万震高士自风流。



    海市令,命人撤去笔墨纸砚。自清晨到日中,三场考罢,辘辘饥鸣。少顷,忽闻饭香扑鼻。便有旗船官婢,捧盘入内。



    “犓chauacute牛之腴,菜以笋蒲。肥狗之和,冒以山肤。楚苗之食,安胡之饭,熊蹯faaacuten,掌之胹,芍药之酱。薄耆之炙,鲜鲤之鲙。秋黄之苏,白露之茹。兰英之酒,酌以涤口。山梁之餐,豢豹之胎。小饭大歠chuaograve,羹,如汤沃雪。”万震诵七发名篇“此,皆天下之至美也。”



    室利那伽,亦醒悟“莫非,此亦为试乎”



    “正是。”万震轻轻颔首。



    原来,如何用餐,才是终极大考。



    已程不国人,左手洗漱,右手进食。能熟练使用汉家餐具者,凤毛麟角。言语学识,皆可刻苦习得。唯有生活习性,断难更改。



    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米饭倒也罢了。烧烤,羹汤,如何用手



    再看场中。能熟练使用各式餐具,畅饮饱食,而不显狼狈者。只剩一人。



    见室利那伽,面色有异。万震心中一动“敢问大将军,王子何所出”



    室利那伽,一声长叹“正是我子。”